第一章奈何桥上等一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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]    “哼。”发难的官役冷笑一声,骂了句‘真麻烦,什么狗屁苦差事’,而后愤愤离开。

    慕之明左手持刀片,抵住早已血肉模糊的右手手腕,恍惚间,耳边响起傅诣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    慕之明回身,俯首拜向面前的两名官役:“二位官爷若是冷了,先去古庙歇息等候罢,我想与家母再说几句话,这一别,不知今生还能否祭拜,应当竭尽孝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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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千山禽绝,雪寒彻骨,覆天地昭昭,蔽日月煌煌。

    少顷,束缚的枷锁铁链铮铮落地,慕之明身子轻松不少。

    “公子。”忽有人唤慕之明。

    那名官役不耐烦:“啧,你有完没完……”

    浑浑噩噩之时,慕之明发觉自己站在一座拱形石桥前,天昏地暗,桥下河水似血,蛇虫密布,腥秽可怖。

    不多时,天地间,只剩简陋孤坟和慕之明。

    “一年半载,我定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“罢了。”另外一名官役面露不忍,开口道,“父母辞世,本就是大事,多说几句话,也是该的,而且他说的没错,这漫天大雪,能逃何处?我们就去庙里等吧,如果过一会他没回来,就前来探查,料想逃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慕之明狼狈扑地,栽进冷雪里,他实在太虚弱,咳嗽喘息半天才颤着身爬起,面对小小官役,跪拜在地:“官爷,我身着沉重枷锁,行不了十步,能跑往何处?手臂烙着朝廷钦犯的印,又有谁人会收留我?更不要说这北疆之地,荒无人烟,大地白茫,我逃跑的下场,只能是被冻死饿死。”

    瞧瞧他,曾经风光无限,名誉满京城的燕国公世子,如今只有卑躬屈膝求人的份。

    于是,慕之明持刀片,再割,不见血,再割,见了血,仍割。

    慕之明左手使劲,狠狠往右手手腕割去,可惜他体弱气虚,拼了浑身力气,也只是浅浅一道血痕。

    不多时,手指有了知觉,传来冻伤刺疼的酥麻感,手指总算能动,慕之明抬手从耳后鬓发间取下藏匿在那的细长铁丝,探入枷锁锁孔,几下扭动。

    新帝登基大典那日,慕之明死在了流放苦寒之地宁古塔的路上。

    身旁押送的官役不耐烦了,连声催促慕之明:“死都死了,埋完就罢了,这外头冻得人直哆嗦,赶紧回落脚的破庙吧,好歹挡点风。”

    其中一名官役怒了,取悬挂腰间的剑,以剑鞘击慕之明的肩膀,将其掀翻:“说什么呢,你若跑了怎么办?我告诉你,别想耍花样。”

    那官役摆摆手,迎着风雪离去。

    “等我?”慕之明困惑不已。

    他蜷缩于寒风暴雪中,觉得困倦疲惫不已,缓缓闭眼,这一世,再没醒过来。

    素日私下里最喜欢唤自己:诣哥哥。

    晋武帝傅诣,举国同庆后摆驾回寝宫,召见当朝权臣宁国公之嫡女侍寝。

    得片刻喘息,慕之明长吐浊气,他双目空洞,怔怔地眺望夜幕苍穹,随后动作极缓地低下头,朝被枷锁束缚的冻僵双手呼出热气,如此片刻,双手仍然毫无知觉,慕之明思索过后,将寒如冰的手指含入温热嘴里。

    风虐雪饕,孤冢荒坟前,慕之明抬起头,清绝无双的容貌,此刻面如枯槁,机敏聪慧的性情,如今心如死灰。

    他虽然是世家公子,但年幼时喜机关之术,所以这随处可见的枷锁,倒也难不住他。

    可就是这么一会,寒雪沾湿他单薄破旧的衣裳,冷风凌冽,慕之明被冻得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这个人,数月前在宣德殿外长跪不起,苦苦哀求他,磕得满额是血。

    “正是,快去吧。”老妇人笑容

    他姓慕,名离朱,字之明。

    傅诣念及他时,远在千里外的慕之明正跪在雪地里,收殓母亲龚氏的骸尸,他十指冻得通红乃至僵硬无法弯曲,手腕被锈迹斑斑的铁链桎梏磨得血肉模糊,隐约可见森森白骨,消瘦如柴捧不起一抔冻土。

    而如今,她身穿破旧粗麻布衣,死在流放的路上,用残破肮脏草席裹尸,与自己天人永相隔。

    触目的殷红鲜血点点落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,悄然无声,半晌,慕之明栽倒在地,一声闷响。

    他拂去肩上雪,对着龚氏孤坟伏地跪拜,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,随后起身踉跄行了十步,背对着坟冢,从厚厚的靴子底里,不紧不慢地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无柄刀片。

    金玉龙榻,酒樽清歌,美人在怀,傅诣搂着她,细瞧着明眸善睐,忽然想起一个人。

    好心的官役用怜悯的目光看了慕之明一眼,转身要走,听见他朝自己磕了个头,声音弱得几乎不可闻:“多谢官爷。”

    慕之明记得,惧怕寒冷的母亲龚氏,生前最喜着绸缎金线素锦衣,赏满园春色,撷花祝东风。

    慕之明循声抬头望去,见一面目慈祥和善的老妪在朝自己招手,慕之明几步走到她面前,俯首拜见后正要询问这是何地,听那老妇人说,“公子,有人在桥上等你呢,去同他见一面吧。”